知道浙江台州这一个地区，是因为那里的进口废旧金属拆解业很有名气。前不久到杭州海关采访，记者提出想到关区内的台州看看，海关的同志欣然陪同记者前往。

  车到台州，先奔港口。在海门港码头，记者看到一堆堆进口的废金属，黑乎乎的，台州海关周勤训副关长笑着说，这么多东西在我们眼中可是“宝”啊。他斩钉截铁地和记者说，经过海关卡口，“洋垃圾”不可能进来，能够进来的就不是垃圾。为了把好进口关，不让“洋垃圾”进入国门，前不久他们就退运了一票装有放射性物质的废金属。

  不少人把台州进口的废旧五金当成“洋垃圾”，这其实是概念上的混淆。实际上废旧五金并不是“洋垃圾”，而是国家法律允许进口可作原料的固态废料。而人们所称的“洋垃圾”则是指国家明令禁止进口的废旧家电，如废电视机及显像管、废计算机、废显示器及显示管、废复印机等11类废电器。因此，验放允许进口的废旧五金和堵截“洋垃圾”进口，同样是海关的职责。

  有报道说，台州有大量的进口废电器，是纯粹的电子垃圾。记者向海关的同志询问，台州海关王炽熊副关长坦白地和记者说，废电器是有的，而且是外国品牌，但并不是口岸进来的，而是国内用户淘汰的。台州拆解的废物来源很广，许多拆解企业也从全国各地收购废物。王炽熊说，我国对废物进口的限制是十分严格的，海关决不会放旧家电进口。

  在海门港码头堆场，除了堆放的废金属散货，也有整齐排列的集装箱。海关关员说，里面装的也是废金属。散货多是从日本进口的，集装箱则是从欧美进口的。海关关员说，每天都有四五条装载废金属的船停靠卸货。记者看到，两条从日本来的散货船，其中一条已经检查完，码头工人正在卸货；另一条海关关员正在查验。

  有关部门在进口环节对废金属的严密监管，记者亲眼得见：海关先向船方核对载货清单及相关单证，确认无误后才进行舱面废物检查；然后，检验检疫人员对货物实施检验检疫。初步检查合格后，在《卸货通知书》上签字。港务部门凭单卸货。卸货过程中还不断有人巡查，卸到堆场后还要彻底查验，防止真有“洋垃圾”掺杂其中。出货时卡口24小时有电子监督。在这样的严密监管下，生活垃圾确实不可能从口岸进来。2002年2月份，台州海关就查获了建关以来数量最大、性质最为严重的466吨“洋垃圾”非法入境案。

  然而，台州海关对废金属入境以后及在拆解时的后续监管介绍，记者仍是将信将疑。在记者的印象中，拆解废金属的工场大多是小作坊，污水遍地，浓烟弥漫，气味刺鼻。打听到台州进口废五金拆解集中在一个叫路桥的地方，就立刻驱车前往。

  前往路桥峰江镇保泉村的路上，记者一直盯着车窗外，认为理所当然应该出现满地洋垃圾，处处冒黑烟的情景。然而，直到汽车驶近一个整齐漂亮像花园的大院，20多公里的道路两旁看到的是很像样的厂房和仲夏六月的江南景象。

  拆解厂到了，记者有些吃惊。如茵绿草中排列着6个大型标准化厂房，厂房中大字标牌“循环经济是可持续发展的保障”十分抢眼。怎么也与“遍地垃圾”的拆解企业对不上号。

  总经理丁国培先带我们参观了陈列室，如数家珍地向我们介绍那些拆解下来的材料用途。在人们眼中不屑一顾的破烂，在他眼里都是宝贝。

  坐下来，沏上茶，丁国培滔滔不绝地向我们念起了“破烂经”：

  台州是个资源匮乏的地方，当地百姓有经商的传统，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台州废金属拆解，开始是国外主动将“洋垃圾”送给台州企业拆解，不但不需要钱，而且有的国家还提供资金，作为运输补偿。

  现在，台州很多大的拆解企业已经在一些国家设立机构，专门雇用当地懂行的人来收购废五金，运回台州，以保证货源的充足和货品的质量。

  目前，台州已经从一家一户的拆解发展到建立了台州市拆解工业园区，逐步变成全球上进口废旧电机最多的地区。

  记者在来的路上也亲眼看到，路桥峰江镇保泉村附近3公里长的道路两边，40来家拆解企业组成了一个工业园区，共占地1600多亩，是台州市政府为整顿拆解业而采取的一个规范措施。

  丁国培的齐合天地金属有限公司是园区中顶级规模的企业，他因此成为台州市资源综合利用协会的会长。

  他告诉记者说，经过20多年的发展，台州拆解业不仅为当地五金生产公司可以提供了廉价的原料，促进了当地五金制造业的发展，而且为国内大的铜业和钢铁公司可以提供了原料。废金属拆解业已经使台州由一个金属矿产零资源县变成了一个富矿区。

  路桥峰江工业园区的40来家企业全部加工进口废金属，年加工量达到230万吨。齐合天地公司的年加工量是23万吨，占了十分之一。分拆出铜、铝、钢铁还有矽钢片和塑料等。仅这一个企业去年再生铝的冶炼产能就达到近20万吨。

  近几年来，台州市涌现出了一批五金制造产业群，形成了五金产业块状经济区域。如玉环的水道配件、阀门，路桥的电线、电缆、电机，温岭的空压机、水泵，黄岩、路桥、玉环的汽车摩托车配件等。

  台州地区生产的再生金属，价格一般要比原生金属每吨便宜2000至3000元。用铜大县玉环的铜球阀和汽车摩托车配件企业，年产值近100亿元，每年都要从峰江拆解回收基地购买废铜60多万吨；而温岭市营业额近30亿元的水泵市场，多数原材料也是依靠废金属；台州的支柱品牌如星星冷柜、飞跃缝纫机、钱江摩托等产品的一些零配件，也是用废金属制造。

  除了供给本地企业以外，台州每年还有近100万吨黄铜销往国内大的冶炼工厂，如江西铜业、安徽铜陵、云南铜业等。一些废旧钢铁则主要供应附近的宝钢和杭钢，每年销量也在100万吨左右。目前，宝钢、杭钢已经在台州设立了专门的办事处，收购废金属。

  他们的产品还出口到了北美和欧洲国家。在台州市金属再生工业园区里，到处可看到各种包车运输的广告，不时有满载的运输车从身边驶过。

  目前，在台州市路桥区与温岭市泽国镇104国道两侧，绵延8公里的数十个废金属市场和拆解场已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群落。根据台州经济委员会的调查，台州现有10万余人从事废金属物资运输、拆解、再生、利用、销售。去年拆解回收企业的销售额占台州工业总产值的7%，成为全国最大的废弃陈旧物资集散地。

  台州拆解业分工明确。全市六类、七类废物进口利用拆解企业34家，各类回收企业157家，资源综合利用企业12家，拆解工场达到了50家。去年他们生产的再生铜比全国最大的铜厂——江西铜业当年的产量都高。

  作为一个没有金属矿产资源的地区，浙江台州在拆解业上找到了独特的“矿源”，并已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面对环境污染的深刻教训，台州拆解业正在向高科技含量、大附加值方向悄然转型。“十一五”期间，台州要逐步延伸拆解业的产业链，对拆解的废金属做深加工利用，以提高附加值。同时，政府要引导有色金属再生企业走出国门，争取多种方式参与国外资源开发和国际化经营，在资源生产国或第三国建厂，利用国外的废有色金属资源，就地拆解并进行深加工。

  近年来，台州市政府部门有意识地引导大中型企业拆旧行业向园区集中，建成了两个拆旧行业园区。在齐合公司记者看到，废品处理绝大部分是物理工艺，不会产生新的污染物。过去需要焚烧处理的废品，现在通过机械分离；有些过去无法处理的，现在被粉碎成铜屑和塑料末，仍旧能卖钱；万不得已要焚化塑胶物品，则由符合欧洲排放标准的焚化炉进行两次焚烧。烟囱看不见烟，排放物中没有金属、二氧化硫和氮氧化合物。在这个公司的铝锭厂，高炉产生的热气被循环吸收利用，既节能又环保。

  丁国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冶炼一吨铜需要150吨铜矿砂，600吨水，1.6万千瓦时电；冶炼过程中产生2.5吨二氧化硫，产生淤泥9吨；炼一吨钢需要3.5吨煤。而再生铜、铝和钢不但可以节省矿产资源，更能够大大减少环境污染。齐合公司对废旧金属的利用率已达到98%，回收品中有黑色金属、有色金属、塑胶粒子、贵金属等。废铝加工相对冶炼电解铝也有很多优势：第一，回收率高，公司铝锭厂的废铝回收率可达到95%，相当于美国企业标准；第二，能耗低，废铝熔成铝锭每吨仅耗电2千瓦时，而生产电解铝每吨耗电2000千瓦时；第三，无污染，铝锭车间基本上没有异味，没有污染物排放。

  丁国培还不无自豪地向记者归纳出拆旧行业对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五大贡献：首先，弥补了我国制造业对金属的需求缺口。我国每年对铜的实际需要量是500万吨左右，占全球需要量的40%多。我国铜的缺口很大，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金属拆旧行业补充。第二，对缓解社会就业压力特别是帮助农民工就业作出贡献。拆旧行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以齐合公司为例，目前公司有近2300名员工，大部分是外来农民工。此外，还吸收了一些残疾人就业。第三，促进了当地物流、餐饮、服务等第三产业的发展。台州进口的废五金占海门港吞吐量的98%，是海门港的“衣食父母”。第四，为国家提供了税收。2005年台州海关征税12亿元，其中10.4亿元是从进口废五金中征收的。他说的最后一点，让记者感受到了这位“破烂王”的自信和想象力：有利于平衡我国与发达国家的贸易关系。他说，我国从美国进口固体废品，仅齐合公司一年的采购额就超过1亿美元。

  采访中记者感受最深的，是台州的拆解业无论在环保还是在技术规模上都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政府正在规划让小的拆解企业都进入园区，能预见，台州的拆解行业会更规范，更注意环保。（李争平）

  各地企业的采购人员前来购买用再生金属制造的巨型轴承。摄影 闻 晓 朱建勇